Part4
卓曦坐在台阶上，远远的朝留学生公寓门前望去。奈绪提着行李箱走出公寓大门，放下，和身后的朋友有说有笑。天已进入大寒，自己却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。卓曦知道，那是因为时间在自己身上停止了。
凝固的时间，已有半年之久。在这期间，卓曦无论走在校园的哪里，都不会有人察觉。因为在白天，人们可以轻松穿过他的身体，就像穿过空气一样，只有少数人能看得见他。在此之前，卓曦一直以为“咒怨”这样的东西只能存在于电影里，而当自己停止呼吸的那一刻，内心产生的一股怨恨却油然而生，诅咒起生前喜欢自己的每一个女生。
只有小林奈绪是不同的，她遇到的是现在的卓曦，能看见他，听见他的声音。如果旁人能够和奈绪一样看见卓曦的话，那么他们一定也会注意到此刻他嘴角的笑。
时间回到半年以前。
那天和往常一样，天色渐渐暗下去，卓曦准时走出了图书馆。此时的校园格外寂静，只有卓曦修长的人影，沿着图书馆大楼慢步而行。
当卓曦走到转角处时，遇上了埋伏在那里的两个男生。
“卓曦同学吗？”一个男生在阴暗的角落，沉声问道。
“我是。”温和的回应。
男生听了，迅速地伸出了手臂，捂住卓曦的嘴巴。另一个男生这时也伸出手帮忙，二人将卓曦猛地往图书馆后院拖去。
“第一拳打你特么长了这张脸，女生不是都觉得你帅么，第二拳打你这傻B性格，装P绅士，第三拳打你的考试成绩，以为学习好就牛么，有什么了不起，第四拳打你今天就该死，凭什么老子看上的女生也喜欢你……”
男生嘴里数落着“罪状”，拳头如雨下不停般地落在卓曦身上。
打着打着，见卓曦不嚷叫也不挣扎，男生似乎没了火气，拳头慢慢越来越轻，最后干脆停手。
“浩文，出出气就行了，得饶人处且饶人。”一旁的男生劝道。
打人的男生松开了手，任由卓曦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。
“让你准备的东西带过来了吗？”
“这……还是算了吧。”
“少废话，不想和他一个下场就好好干，拿了我的钱就乖乖听话。”
二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铁锹和编织袋，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，然后残忍地将尚在昏迷状态的卓曦装入编织袋，埋在了地下。
“这样会出人命的。”
“白痴，还不快走，被发现就糟了，有本事他自己会爬出来的。”
“这两把铁锹怎么办？”
“丢到校外去。”
卓曦醒来的时候，只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，然后竟不知不觉地浮出了地面。见袭击自己的两个人还没走远，卓曦便快步跟了上去。
走出校门口，横穿马路，其中一个男生不自觉地回了一下头。刹那间，他僵住了。
“浩文，有……有鬼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是……卓曦。”
“呵，这么快就爬出来了？”
男生说着，回过头去。只见卓曦平静地站在不远处，干净的白色T恤看不出丝毫被泥土弄脏的痕迹。
这时，一辆货车开了过来。
“啊——”两个男生尖叫着。
一阵摩擦声，尖锐刺耳。
我是……鬼？
自言自语之中，巨大的恐惧与空白。
奈绪醒了，问表弟现在几点了。表弟抬起手腕，伸到奈绪面前，奈绪看见手表玻璃上映出自己疲惫的脸。表弟关切地问奈绪头还痛不痛，感觉冷不冷。奈绪说好多了，随后把头靠在表弟的肩膀上继续睡。奈绪感觉到表弟身上传来的阵阵热气，不像自己心里的某个人，永远那么冰。
回到外婆家，舅舅和舅妈诚恳地感谢奈绪，说大过年的还陪弟弟去滑雪，有这样的姐姐真好。奈绪有些不好意思，一边把脱下的羽绒服大衣挂到客厅的衣架上，一边对舅舅和舅妈说应该的，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。
刚想要回卧室休息，奈绪突然想起了什么，便把已经挂好的大衣重新取下，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回来时买的感冒药。
吃完了药，回到房间，奈绪见父母正在把收拾好的行李一一打开，这才知道由于下雪的缘故，父母乘坐的航班临时取消，改在一周后回日本。
父母要走，就意味着春节快要过完了。总觉得中国更有家的味道，奈绪不禁陷入了回忆里，自己对过春节的记忆仍然停留在六七岁的时候。
那时每年一到春节前夕，爸爸都会向公司请几天假，然后一家三口一起回中国的外婆家过春节。
刚过腊八，外婆就开始忙起来，要蒸很多馒头。当然和现在在超市里买到的或圆或方的馒头不大一样，外婆做的似乎也不叫馒头。在白白的面团里填上甜甜的豆沙馅，然后放到刻有福字的模具里一按，成形，更像是一种美味的糕点。但这样的点心平时是从来都不做的，只有过重大的节日和走亲戚的时候才会做。
妈妈和舅妈也早早就帮着外婆一块忙，前一天晚上发好面团，第二天还得起早。有时自家的蒸锅不够用，就从关系好的邻居家里借来一起蒸。
闻到馒头的香味，奈绪和表弟就一会儿到厨房看看，一会儿又跑进屋里。这一天无论多么淘气，大人都不会去管孩子。现在想来，似乎更像是忙到根本顾不上管。
在中国，除夕是孩子们最兴奋的一天。奈绪小的时候中文不好，自然也不会守在电视机前看春节晚会，只是等着除夕晚上的饺子快点煮熟，然后好放鞭炮。
第一锅煮熟的饺子外婆从来都不让吃，要先用来祭奠神仙和祖先。外婆在每个碗里盛上两个饺子和一点汤，让奈绪和表弟端去放在门口和客厅里烧香的地方。
吃完了饺子，就该放鞭炮了。爸爸和舅舅带着奈绪和表弟来到楼下，找一块空地，摆好各种各样的烟花爆竹，然后再一齐点着。想到这儿，奈绪不禁感慨，或许真的是长大了。不知不觉中，自己早已对放鞭炮没了兴趣。
对小时候祭奠的事情奈绪一直记忆犹新，因为从不知道祭奠的是谁。很多年以后奈绪问起外婆，外婆笑笑说，其实她也不清楚祭奠的都是谁，只是从老人那里学来的，为了祈求来年一家人平安幸福才这样做。直到现在，外婆还在重复着这样的活动，可能只有这样，她才能觉得安心。
除夕晚上还有一件事情是奈绪最为期待的，那就是穿新衣服。小时候奈绪和表弟在过年时都能穿到外婆亲手制作的新衣服，有时候是小棉袄，有时候是唐装上衣，但是一定要等到除夕晚上才能穿。睡觉前，外婆把新衣服拿出来，奈绪都是闻着新衣服上淡淡的香味入睡的。
儿时的大年初一大家都起得特别早，听到鞭炮声就起来了。奈绪穿着换好的新衣服，和表弟一起被大人带到别的亲戚家，去给长辈们拜年。
奈绪记得小时候的拜年也叫做磕头，那时还真的跪在地上磕过几次。长辈们有时候故意逗奈绪，说不把头磕响就不给礼物。说是礼物，其实就是红包里装着的压岁钱。对奈绪来说，那曾是最特别的礼物。
初一这一天的奈绪是解放的，几乎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大人们凑到一起玩麻将，不干涉孩子们的活动。奈绪就和表弟，还有几个不知道是什么亲戚家的孩子做起游戏来。
年初二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，舅舅和舅妈一早就带着表弟去了舅妈的老家。等到热闹的气息逐渐变淡，春节便渐渐远去了，直到元宵节的到来。
如今，爸爸的中文一年比一年流利，不再是只会对着外婆憨笑的腼腆青年。表弟也长成了英俊的少年，不再是一和自己吵架就向外婆告状“姐姐又欺负我”的爱哭鬼。
时间过得很快，一个星期转眼就过去，奈绪的感冒也已经康复。送走父母的那天，妈妈是最后一个上的飞机，临走时妈妈拍着奈绪的肩，“寒假过得不错吧，回去后开开心心的，别让妈妈担心。”
其实这个寒假奈绪过得实在不怎么好，早在放假前刚考完试，奈绪就预感到自己会有挂科。随后网上公布的成绩也证实了奈绪的感觉，有一门只考了58分，没能及格。像是吸取了教训，寒假里奈绪一门心思地复习，没有去想其他的事。
春节过后天气却更冷了些，厚厚的云雾在天上堵着，不让太阳出来。奈绪天天盼望着晴天，好让积雪快些融化，天气反倒做对似的越发猖狂，不大不小地下了好几场雪。吃完了晚饭，从餐厅去图书馆的路上，奈绪冻得直哆嗦，瞄见正从不远处走来的卓曦，她兴奋得跑了过去。
冷风强大，呼呼地响在耳畔，吹得脸有些轻微发疼，奈绪感觉到自己的难堪。还没从见到卓曦的惊喜里回过神，身体却失去了平衡。
“奈绪，小心脚下。”
说晚了一步，奈绪不偏不倚地踩到了一块冰。卓曦反应得快，伸手去扶，奈绪刚抓到他的胳膊，却径直摔了下去。
“啊——”膝盖一阵疼痛，奈绪摔倒在地。她无比懊恼地想对卓曦抱怨，却回想起自己刚才明明有抓住卓曦的胳膊。
奈绪小心地站起身，委屈地抬头看着卓曦。卓曦见奈绪因为挫败感而发怔，慢慢地笑了。
“没有天黑的话，碰不到我哦。”
“诶？”奈绪很是吃惊。
“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我。”
“怎么说得像恐怖片似的。”
“不信你看。”卓曦不再解释，缓缓地伸出手臂，划过奈绪的身体。
奈绪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瞬间气化，卓曦的胳膊更像是变得半透明。
“我是非正常死亡的，只有喜欢我的女生能看见我。”
“是因为咒怨？”奈绪不敢相信，但从卓曦的眼睛里，又实在看不出说谎的迹象，“还是你故意在吓我？”
“你就当我是在吓你好了。”卓曦淡淡地回答。
“卓曦，告诉我——你的一切。”
“你觉得重要么？”
“当然重要。”奈绪就快要沉不住气，“除了图书馆，我都不知道在哪里能遇见你。”
卓曦闭上了眼睛，仰头想了一会儿。奈绪注意到他的下巴有了微微的颤抖。
“好吧。”卓曦看着奈绪，“你跟我来。”
奈绪忽然有些害怕了，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卓曦身后。不知何时，天色已暗下来，周围漆黑一片，伸手不见五指。卓曦带她来到了图书馆后院。
“你平时就在这儿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有点意外呢。”
“想知道我睡哪里么？”
奈绪点点头，她猜不到卓曦会说什么。望着卓曦笑得有些诡异的脸，她大着胆子深吸了一口气。
“我的尸体，就埋在你的脚下。”
仿佛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，奈绪知道那是自己的错觉。她有些后悔，后悔不该问这么多，更不该在晚上和一个幽灵来这样的鬼地方。
卓曦看出了奈绪的不知所措，轻轻地问，“你害怕了？”
奈绪没有回答，只是低着头径直向前走了两步。她忽然想到了什么，看看手表，“我给你看个奇迹吧。”
“奇迹？”卓曦半信半疑。
“嗯，从现在开始你闭上眼睛，倒数十个数，然后再睁开眼睛。”
卓曦闭上了眼，在心里默数。
“不要睁开喔，三，二，一。”
随着眼帘的开启，栅栏上的灯光一齐点亮，柔和的灯光晕成一团一团，在冬天的夜幕中显得分外温暖。
奈绪笑着说，“果然每天都是准时的，既然亮了，我就不害怕了。”
“这就是你说的奇迹？”
“嗯，看来你还真不懂浪漫。”虽然缓和了气氛，但奈绪并没有借此岔开话题，“如果没有灯光，这里倒很像是——”
“墓地。”卓曦打断了奈绪的话。
“对不起。”奈绪小心翼翼地靠近卓曦，用手触碰他的身体，虽然依然没有温度，但此时已是真实的存在。
“奈绪，你有话要说吧。”卓曦看见奈绪的脸色有些不对。
“也没什么。”说完却并没有停下来，“你，是怎么死的？”
“被人打晕，装进编织袋活埋。”
“知道原因吗？”
“那个人看上的女生喜欢我。”卓曦的表情变得严肃。
奈绪的心里有了些许不安，虽然还想继续问下去，但知道自己触及了敏感的话题，犹豫了一会儿，最后她还是下定决心，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卓曦先是愣了一下，然后回过神来，“或许我不该把你带到这里，我送你回宿舍吧。”
走在通往留学生公寓的路上，奈绪和卓曦都沉默了。快到宿舍门口，卓曦突然拉住奈绪的手。
“那些人不是我杀的。”卓曦的表情很是凝重，“我跟她们说话，她们害怕，又没地方躲，就跳下去了。”
奈绪不敢和卓曦对视。
“我只想问出导致我死亡的女生是哪一个，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应该清楚，但她却没有站出来。”
“知道是谁又能怎样呢，让害你的人受到惩罚才是关键吧？”
“他们已经遭到了应有的报应。”
“这么说来，是开学前出车祸的两个人了？”
“嗯，但他们出事完全是意外，请你相信我。”
“我相信你。”奈绪十分坚定。
卓曦在奈绪的视线中渐行渐远，他颀长的背影很好看。有那么一瞬间，奈绪真切地感受到，原来幽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怕。奈绪仰起头看着天空，一轮新月高高地挂着，可惜要到正月十五才能圆。奈绪忽然觉得，这月光像极了卓曦忧伤的眼神。
从早上到黄昏，一个白天过去，奈绪都在看书。直到太阳落下山去，奈绪扑到窗前，看见那轮圆月渐渐升起。后天就是元宵节了，而明天却是自己补考的日子。
考场设在图书馆二楼的一间阶梯教室。第二天上午，奈绪便和几个一同参加补考的同学早早的等在门外。
即将入场的时候，奈绪摸进上衣口袋找准考证，手塞进去掏了一阵，扑了空。
完蛋了，这还怎么考试。
顾不上周围打量的目光，奈绪蹲在地上急得哭了起来。
“是在找这个吗？”有人拍了一下奈绪的肩膀。奈绪擦擦眼泪，站起身来，面前的男生把手里的准考证递给了她。“你呀，毛手毛脚的。”
抬头一看，竟然是杨铭轩。
“原来你也考试。”奈绪来不及整理语无伦次的心情，甚至忘了和杨铭轩说谢谢。
杨铭轩朝奈绪摆摆手走了进去，两个人在同一考场。
补考试卷的题型和之前的考试大致相同，奈绪答得得心应手，寒假下的功夫看来没有白费。考试结束后，待监考老师收完卷，考场里的学生陆续散去，杨铭轩叫住了奈绪。
“我一会儿去机场接美惠，要一起去么？”征求的语气。
刚想答应，心里却想到了“不能让美惠误会”的顾虑。于是奈绪只好说，“太冷了，我还是不去了。”
“明天就是元宵节了，下午大家一起吃个饭吧，我们五个。”
“这……不好意思，我下午要去外婆家。”不想当两对情侣的电灯泡，奈绪只好撒了个谎。
杨铭轩的表情有些失落，无奈地摇摇头，说了句“好吧”。可是让奈绪没有想到的是，和元宵节有关的事情居然还有后续。
出了考场，奈绪让杨铭轩先走，自己则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。
“和我的朋友混得很熟嘛。”冷不防的一句，卓曦的声音，从上面的楼梯扩散到奈绪的耳朵。
奈绪先是吓了一跳，然后回头朝上看，随着距离的拉近，卓曦的脸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。俊朗的轮廓，温和的神情，一点一点地占据奈绪的瞳孔，像是有些透明的投影。
“你这是偷窥呀！”
“生气了？”卓曦轻轻地笑，边说边从楼梯上走下来。
“有点。”奈绪嘟起嘴巴。
“不过你还真是爱哭。”
“啊？你偷看了多久？”
“只是路过，哈哈哈。”
“很好笑？”奈绪更加生气，语气像是在抱怨，“因为要准备考试，我寒假都没过好，提前一个星期回来，元宵节连最爱吃的黑芝麻汤圆都吃不到了。”
“你爱吃那个？”卓曦盯住奈绪，似乎神情突然变得震惊。
“嗯，怎么了？”
“我母亲也喜欢吃黑芝麻的。”
“今年有你父亲陪她过节吧？”
“没有，我是被母亲带大的。”奈绪的心里一震，不需要再问下去。
“卓曦的家不在这个城市吧？”
“是呀，不在。”
“一直没回去过么？”
“嗯，因为没有载体。”
奈绪顿了顿，“载体？”
“就是要有人和我合为一体。”
“啊？”奈绪满脑子突然窜出了不相干的画面，简直就是疯狂的少女漫画，极端惊骇。
“想什么呢，只是类似鬼上身。”
那是发生在前一天的对话。元宵节当天，奈绪问卓曦，“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你家乡的城市？”
奈绪和卓曦出发去往一个北方的滨海城市，那是卓曦出生和成长的地方。到那里，火车要开四个多小时。
虽然卓曦坐在哪里都没有区别，但奈绪想想还是买了两张车票。
节日里的火车站，不像往常那么多人。上车后，大概是想起了卓曦还附在自己的身体，奈绪说了句“你出来吧”。坐在右侧的老人对这句“自言自语”感到不解，奈绪见状便挑了下眉，似笑非笑。卓曦坐到奈绪身边，神情被窗口的阳光照得温暖起来。
火车哐啷哐啷，通向远方。有节奏的响声穿过铁轨，在车窗外回荡。不到一个小时，卓曦已经睡着了。卓曦坐在靠窗的位置，奈绪想要看看窗外，扭头却对上了卓曦的侧脸。近距离下特写的眉目，有点阻挡视线。太近了，那些陷在过去的记忆，一时间变得无从考察。这样的人一天不见，不禁就会以为一切都是幻觉。奈绪看见卓曦的刘海微微颤动，眼下是真实的静谧。如果可以，希望火车不要有到站的那一刻。如果可以，希望此刻时间无限蔓延。
下了火车，出了站台。奈绪先是去了附近的超市买汤圆，然后再乘公车，按照卓曦的指示来到了他的家。
奈绪站在门前，先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，然后按响了门铃。许久，门内都没有任何动静。但奈绪有一种感觉，里面一定有人。
终于，门开了。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。
虽说还没见过卓曦的妈妈，但从她儿子的模样，奈绪似乎能猜出她一定是个温和的人。都说孩子像父母，那么安静平和的眼神，五官有着柔和的弧度，眼前这个女人都和卓曦再像不过。
“请问你找谁？”女人的表情很是诧异。
“您好，请问是卓曦家吗？”
女人仔细地把奈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，以一种悲伤的口吻说，“你是卓曦的同学吧？”
“嗯，我是来探望您的。”
女人缓缓地叹了一口气，“请进来谈吧。”
奈绪换下鞋子，走进了客厅。
“您好阿姨，我叫奈绪，是卓曦的大学同学。”
“原来是大学里的同学呀，难怪以前没见过你。”女人还没等奈绪说话，继续说道，“从外地过来的吧，谢谢你特意来探望我。”
“阿姨您客气了。”奈绪说着把买好的汤圆交到她的手里。
“谢谢。”女人难过地点点头，看来这次探望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。
“阿姨，您别难过了。”
女人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，但她还是强忍着哽咽说，“卓曦已经失踪半年多了。”
“我相信他还活着。”明知自己在说慌，奈绪还是予以安慰。
“他是我唯一的孩子，我生命最后的寄托，卓曦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就不在了，命运对我们真不公平。”
奈绪的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。
“你哭了？”女人走到奈绪跟前。
奈绪连忙摇了摇头，擦去眼泪，轻轻地说，“我只是感到有些意外。”
“你想看看他的房间吗？”女人问她。
“可以么？”
女人打开了一扇房门，奈绪跟着她走了进去。目光从褪色的窗帘扫到雪白的天花板，硬是找不到可以直视的地方，这里似乎还保留着卓曦上次离开时的样子。
卓曦的房间出人意料的干净，书架上摆着些光看名字就觉得很深奥的书。呼吸和着滴答滴答的闹钟声，沉稳而温和，奈绪想起了卓曦安静平和的脸。
视线停留在墙上的相框，一张张照片，记载着卓曦的过去。奈绪走近它们，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。
整个下午，奈绪和卓曦的妈妈聊了很多。那些奈绪已经知道的，和她所不知道的卓曦，都变得清晰明了。临走的时候，奈绪说，“阿姨，我可以抱您一下吗？”
身体忽然轻飘飘的，以至于险些感受不到这个拥抱的温柔。空气里荡漾着细微的声响，耳朵听得见。瞳孔里的画面开始不真实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钻进了身体，充斥着自己的意识。奈绪知道，那一定是卓曦。
如同羽毛般的温暖，扩散开来。
妈妈，我永远感谢您曾把我带到这个世界。
（未完待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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